《阿凡达2》剧照当侵略者杀到,这两个被集体所不容的异类,洗清了积攒的冤屈。结尾一家人逃出生天后,杰克抚摸着小儿子的头,说出那句经典的“I see you”,意在宽宥他此前各种冒失的行为。从剧本执行来看,不同部落、代际间的和解是水到渠成的。卡梅隆将变革的希望寄托在青涩,稚嫩,却充满斗志的下一代身上。与其鲜活的棱角比起来,成年人在这部并无多少发挥。杰克从果决的反抗者,摇身变成了父权的缩影,满口对规则的强调,对家族荣耀的捍卫,人物弧光的涂抹未免失之草率,蛮横。另一个问题,则是群像设置造成的线索繁冗,视点堆叠太满,让我无法像上部那样紧随杰克的“目光”,笔直而精准地进入电影。具体到角色身上,尽管每个人都有特殊的技能或印象点,却碍于结构松散,难以诉诸连贯的呈现,反倒拖累了叙事和剪辑节奏。这也是为何在影片中段,我们看见侵略者一度无预警下线,排除在整个故事线程之外。同样处理失调的还有结尾,轰烈的团战大场面骤然刹车,岛礁族集体“蒸发”,让位给杰克一家子俗套的儿女情长。提到那场近半个小时的“沉船救崽”戏,拍法更像是《终结者2》和《泰坦尼克号》的乱炖,情绪氛围的营造却远逊于后两部。究其原因,大概是消化不良的剧本所致。卡梅隆试着在高潮段嵌入一些暗笔,譬如奈蒂莉痛失大儿子后,即刻成了**不眨眼的武神,还有蜘蛛与“赝品”上校间的关系变化,琪莉的身世之谜,都在家庭伦理剧骨干上,伸出了些开放性思考的枝丫。
《阿凡达2》中大量虚构道具前期手稿只不过,类似的催眠术未必总会奏效。观看《阿凡达2》途中,片刻的兴奋褪去后,我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正处在被预设、安排好的游戏脚本里,丢失了和银幕更深层的连接,甚至在洛阿克跟帕亚坎聊天时,也会骤觉后者的主观视角看上去很“假”,被一阵强烈的抽离感攫住。游戏化的电影和电影化的游戏,将这二者区分开的关键,绝非表面的质料(materials)。正如创设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,离不开饱满、自足的故事打底,否则堆砌再多灵性的元素,都不能在水面划开波纹,“I see you”所汇聚成的视线也就无法刺穿银幕,唤起更细腻而绵长的心理颤动。当然,若要称卡梅隆已到了才尽的时候,还为时尚早。毕竟《阿凡达5》的剧本已经写完,后续故事和人物命运的走向还是个未知数。需警惕的是,即便像卡梅隆、李安这样以题材驾驭力著称的创作者,失去了文学的导引,面对技术狂流也难逃被掀翻的风险。下一步,他们必须找到更成熟的编剧策略,来匹配垦荒和试验的野心。除了跟自我角力,他们面临的敌人还有游戏这种更新潮、活力的媒介艺术。近年来,以《死亡搁浅》《伊迪丝•芬奇的记忆》等精品为代表,游戏所能承载的交互美学和叙事潜力,正在挤兑着电影的生存空间,唤起人们对二者互通性的关注和讨论。然而,过往脱胎自游戏改编的电影,和“名著改编”一样,动辄便会遭遇跨媒介的诅咒,落得尴尬口碑。巧合的是,就在《阿凡达2》公映的当刻,《死亡搁浅》放出了将拍电影版的消息,吊足众人胃口。或许在将来,真会诞生一种新的艺术形态,兼具游戏和电影叙事的特性,突破影像风格的边界。在那天到来前,对于剩下几部《阿凡达》,唯有期待卡梅隆遏抑住潘多拉的魔盒。